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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极乐洞天忆前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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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君城辨明方位,由生门入,带着苏雨兮在林中游走,不多时就来到桃林中央,这意味着阵法破解已经过半。苏雨兮突然说道:“君城,快听,有人!”楚君城细听下,果然从桃花阵一侧传来窸窣的树枝折断声,当是有人故意为之。

  楚君城指着声音传来的方位道:“发声处在死门位置,应该不会是极乐派的人。由此看来后山的不速之客可不止咱俩,只是那人不懂阵法,被困在死门。你原地等着,不要乱走,我去看看。”苏雨兮点头答应。

  没多久,楚君城就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待走近一看,苏雨兮不禁莞尔,被困之人原来是花君慕。楚君城调侃道:“花兄好兴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片树林砍树练功。”

  花君慕有些尴尬,说道:“说来惭愧,这片树林太过诡异,转来转去都在原地,于是才想出了用兵刃把树砍掉的法子。”

  苏雨兮笑道:“待你砍完这片树林,都能当上天下第一樵夫了,亏得你想出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

  “哎,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刚才还是多亏楚兄援手,没有趁手工具,靠我这柄匕首,只怕耗光内力也砍不了几棵。”

  楚君城笑问道:“花兄不顾陈谷主提醒,私自探访后山,难不成也是因为心意难平?”

  “武林各派古怪规矩很多,但有一条总是相似,凡是本派不愿为人知晓的秘密,总会藏于一隐秘处,冠以禁地之名吓止他人。楚兄还记得我先前提及的事情吗?答案很可能就藏在后山,所以不论有多危险我都要闯上一闯。”

  “看来我们又想一起啦,入宝山而空返总会心有不甘。虽然这样做对谷主是大不敬,可是依眼下情势,也只能这样了。”

  “楚兄能识得这阵法,自然会有破阵良方,还请带我出去。”

  “好说好说,看师哥怎么带你破阵。”楚君城还是不忘占一下花君慕的便宜,花君慕只能报以苦笑。

  楚君城找准开门的位置,带二人直达阵眼,桃花阵应势而破,不再乱花迷眼、虬枝丛生,而是豁然开朗、另有天地。静谧的星空下,一条石径通向一座舞榭,左右种着的栀子树错落有致,雪白的栀子花被皎洁的月光渲染得愈加圣洁。此情此景绝难同凶险的禁地联系在一起。

  楚君城道:“好你个陈老头,把这么一清幽之处列为禁地,摆下桃花阵阻止谷中弟子和访客进入,自己却在此独自行乐。”

  沿着石径前行,来到舞榭底下,抬头望去,上书“梨园”二字,当是有人在此歌舞作乐。“原先只道陈谷主孤僻乖张,想不到他还有此等雅兴,当真叫人刮目相看。”苏雨兮不由说道。

  舞榭不远处,是一面照壁,壁上被人用朱砂笔龙飞凤舞地题了一首诗。花君慕一言不发,凝视着墙上的诗,反复默诵,脸色越来越凝重,丝毫没了之前谈笑风生的心情。

  楚君城和苏雨兮看出了古怪,一起来到壁前,见上面写着: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孤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

  苏雨兮轻声道:“看诗的内容应该个和尚写的,但是口气极大,颈联和尾联分明流露出帝王之气。”

  楚君城也端着下巴揣摩道:“真奇怪,出家人的诗中为何充满了皇家的回忆和遁世的无奈?”

  花君慕轻抚着墙面,惨然道:“呵呵,终是让我寻到了,多希望自己的推测有误。谷主说得没错,此处禁地绝非危言耸听。这不仅是极乐派的禁地,更是天下所有人的禁地!”他盯着楚君城和苏雨兮诧异的脸庞,郑重说道,“从现在起,你们看到的,听到的,绝不能向第三个人提起,否则,离灭门灭派不远矣。”楚苏二人面面相觑,皆想这首诗究竟有何玄机,能引来这么大的祸端。

  花君慕并不理会他们惊诧的神情,继续向里走去。绕过照壁,一座精致清雅的屋舍赫然在目,窗户里透出的烛光表明有人居住。想起花君慕的警告,楚君城和苏雨兮握紧武器,全神戒备。花君慕却不以为然,缓步走到屋舍前,沉吟了一下,终是轻叩了房门。

  屋内一祥和的男声道:“何人深夜造访?”

  花君慕拱手道:“在下花君慕,与两位江湖小友夜游后山,误闯此地,冒昧打扰。”

  里面的人说道:“深谷相逢,当属有缘,请进屋说话。”

  花君慕轻轻推门而入,室内,一位僧人身着茶褐色常服,面禅而坐,背对大门。屋内摆设极简,一桌一床一茶一坐一瓶一钵一磬,简洁有序,凸现此间主人的清心素雅。

  僧人仍保持面壁姿势,说道:“阿弥陀佛,贫僧自隐居幽谷以来,诸位是除谷主外的第一批访客。能破解桃花阵来到这里的绝非等闲之辈,还请各位如实告知。”

  花君慕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君城和苏雨兮一眼,而后对着僧人深深一揖道:“内官监少监马三保拜见大师。”

  在场其余三人闻言俱是一震。内官监掌管皇家采购,位列皇室内务十二监之首,而少监为从四品衔,地位仅次于掌印太监。同行数月,楚君城和苏雨兮虽然知道花君慕大有来头,但见花君慕对自己来历总是三缄其口,也就没有深究,未曾想到他居然是位高权重的宦官。花君慕只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化名,马三保才是他的真名。楚君城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当日花君慕那么肯定说他不会想要盘龙令的原因,这代价太过巨大。

  僧人收摄心神,缓慢恢复了平静,言道:“马大人开门见山,以真实身份示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马三保道:“诚如大师所言。下官原先只是猜测,不过照壁上的题诗证实了我的推断。”

  僧人叹道:“唉,事皆前定,又何必要瞒天过海,自欺欺人呢。”他缓缓站起,转身面向三人。那人二十七八模样,脸型长窄,正值壮年却少了应有的英气,僵硬枯瘦的脸庞似老僧入定般波澜不惊。他手拈佛珠,吟道:“牢落东南两度秋,寸寸青丝已离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云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马三保双手垂立,默默听他吟诵完,说道:“前尘往事尽归尘土,大师就不要再执著于过去了。卸下社稷黎民的重担,远离尔虞我诈的斗争,似现在这般深谷幽居、歌舞自娱,不也落得逍遥自在么?”

  僧人双后合十道:“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皇觉旧。允炆已死,现在只有比丘应文。”

  楚君城和苏雨兮听到这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位法名应文的年轻僧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太祖朱元璋之孙、当今皇帝朱棣之侄、大明帝国第二位皇帝、靖难之役后生死不明的建文帝朱允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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