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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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春暖的时节, 掖庭里的海棠桃花皆已经开了起来,空气里浮动着盈盈暗香, 原本冷清的皇庭亦多了几分生机。

没几日的功夫,朝堂上又出了件大事,按察司正使苏长卿递了折子, 在朝上痛斥大将军王纂鲸吞军饷多达百万两,此外还有买官卖官、结党营私之罪, 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事还不算完, 向来和苏大人不睦的丞相孟辞临,亦罗列王纂数项罪名, 林林总总竟有十余项。其实这些事历朝历代都有, 皇帝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可少帝听完甚是震怒,下令褫夺王纂大将军封号。

一时间朝堂内风云巨变, 大将军从一品降到了四品,虽说不至于株连全族,只是没了王纂在朝中的势力, 王家几日间便有了败落之势, 不过由着王家家底厚, 人情周转还说得过去。

只是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主公这已是打定主意要除王家了。天家给你滔天的富贵,到想收回来的时候亦不会留多少情面,眼见高楼起, 又见大厦倾,单单旁观着都觉得心惊。

大将军府的匾额已经被摘了。

虽说是削了官位,可在大将军府外盯着的探子却数不胜数,进进出出的人都会有人跟着。

“欺人太甚!”王纂啪地一下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盏碰撞发出一声脆响,他虎目圆睁,“用得着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吗?把我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鸟了,连苍蝇都飞不出去,进进出出的大臣都有人盯着,狡兔死,走狗烹,好得很呐!”

正说着,府里的常侍小跑着走过来,呵着腰说:“孟丞相带着人在府门外头等着见将军。”

“不见!”王纂冷冷一哼,“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我上战场的时候谁知道他还在哪呢?”

常侍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怕是主公的吩咐,将军还是……”

“让他滚!”王纂越听越气,把茶盏高高举起,摔在地上,“君之不君,臣之不臣,像什么样子!”

这话说出来,让常侍吓得像打了摆子,慌忙摆手:“将军快别说了,这这这,这让人听见,只怕又要受弹劾了。”

“就算传到上边去又如何?砍了我的脑袋不成?”王纂冷笑,“定南王是个没本事的,我把布防图给他,还是功亏一篑,若是他抓住了时机,现在只怕皇庭里头都换了主子,我辈岂会受这等闲气?”王纂越想越气,猛地掀翻了桌子,戎马的将军嗓门大得像锣鼓。

倏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目光落在了常侍身上:“叫孟辞临进来。”常侍看着王纂的目光,只觉得森森的,像带了杀气一般。

习武的人,耳力大都极佳,远远地听着脚步声,穿过正门绕到偏室来。

孟辞临一个人走进来,穿着玄色绣金纹行蟒的官服,他走路四平八稳,一双眼清清冷冷的,眼中烟波浩瀚,按理说,王纂见了他是要行礼的,只是他岿然不动,不过凉凉掀了眼皮:“孟大人可是稀客。”

这话里话外都是讽意,可孟辞临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孟辞临比王纂小上不少,可在这偏室里头,气势不必王纂弱半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今日是来奉主公之命的,还请大人交还虎符。”

王纂抬眼看着他,目光凉得近乎森然,他把孟辞临上下打量一番,道:“任你空口白牙地管我要虎符,若你孟大人居心叵测,他日主公岂不是要归罪于我,虎符之事,兹事体大,还是应由主公亲口来说的好。”

孟辞临抬起头,室内的灯烛不亮,他的脸也拢着一层恍惚似的:“莫负隅顽抗了,主公仁心,若将军改过自新,他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王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可没孟大人这么大面子,也做不来孟大人做的事,像是主公的犬马,开心了给你块肉,你也不嫌丢人?”

斜阳残照,透过轩窗落在孟辞临衣上的行蟒之上,金线熠熠闪光,他在朝堂上便是冷漠的人,这样的环境下竟多了几分阴沉,王纂看着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孟辞临很多年没有听过这般直白的话了,只是这话轻飘飘地落下来,连半点水花都没激起来,他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雾沉沉的眼睛抬起来:“咱们都是做臣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只需听着主公的旨令成事,断没有错处的。将军现下说得都是气话,大人也是知道,主公今日还是给将军留了三分余地的,若是把主公的心思作践了,那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将军不为自个儿想,也该想想家人,宫里头不还有个楚陵王么。”

孟辞临这话滴水不漏,恩威并施,都是在朝堂上打滚的人,三两句话就抓住你的罩门,知道你软肋,王纂沉默了一会,淡淡说:“既然主公也是你这个意思,那我便依你。”

他说着从一旁的柜上取出一个檀木宝匣,上头雕刻着蟠螭纹,祥云瑞兽,好生精致。盒子打开,便是虎符。

孟辞临结果,略扫了两眼就合上了盖子,虎符工艺繁复,寻常技艺不能复制,故而也不存在造假。他捧着匣子踅身出门,还没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句不带什么情绪的话。

“本就是狼,奈何要做狗。还挑了一个金玉其外的主子。”

孟辞临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一派沉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天启国有例,官居三品每日参朝,三品之下需有主公召见方可面见君颜。王纂自那日起再也不能参与朝会,只是有郑清隔三差五地递折子,恳请少帝念在往日恩情,重新重用王纂。

少帝初时没有说什么,又过了月余,便听得烦了,忍不住说了句:“聒噪。”听了这句话,郑清的心也凉了半截,只怕王纂日后重获重用的机会寥寥无几了,立刻便噤了声。

“你瞧瞧,说什么忠心耿耿,不过说了两句,立刻倒换了方向。”少帝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臣子这般,夫妻又如何,还不是大难来时各自飞?”

孟辞临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妖妖及说话,少帝又说:“若有朝一日,我这有什么不测,你还是要为自己谋个生路,不能睁着眼等死,记得了?”她说话的语气很是寻常,好似说了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却久久听不到孟辞临的回应,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去,与孟辞临清润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只觉得他这双眼里包罗了浩瀚的星辰,里头掺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少帝托着腮,笑盈盈地问,“是不是舍不得我?”

孟辞临垂下眼说:“不会的。”依旧拿着朱笔批折子,手腕悬得四平八稳,映着烛光倒显得多了几分温吞,少帝看着他沉稳的模样微微皱眉,不会什么?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开口问:“什么意思?不会什么?”

在她这个角度看去,孟辞临沉静而安然,他笔不停,一双眼睛只落在面前的纸张上,睫毛在眼下透出淡淡的阴影,声音浅淡:“有臣在,便不会有那一日。”

少帝听了却沉默了,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她惯会插科打诨,只是在这样的时辰,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称意,原本开玩笑时,她动不动就说“我欢喜你”,可如今竟觉得忸怩了。

“从定南王身上搜出的信已派人去核对了,确实是王纂的笔迹。”孟辞临打破了寂静,他抬起头,五官一半隐在烛光的阴影里,“此次机会非比寻常,定他死罪足以。”

灵均垂下眼:“他虽谋逆,可到底是功勋卓着。”

“那便给他体面。”孟辞临的语气好像说了件寻常事,“斩草不除根势必后患无穷。”

“也罢也罢。”灵均写了两笔,便把笔掷在一边,站起身走到孟辞临身边,偏着头看着他批折子,孟辞临停了笔,她便笑盈盈地凑过去,弯下腰凑在他脸边,朱红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贤内助。”

在这个角度看,她眉眼盈盈,到底是年轻女郎,眉宇间没有忧虑神色,除了明净便是活泼,孟辞临亦是微笑,微微抬起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映着盈盈火光,这一吻温柔而沉静,直棂窗外是万里泼墨般的穹庐,天上冷月一轮,章华宫外的丹樨上铺满碎银一般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写着写着就饿了……都十点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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