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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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入宫时, 少帝一般都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只是这次, 当刘钦替他打帘时,他微微一愣。

少帝坐得笔直,桌案上除了放着茶盏之外别无他物, 好像专门是在等他似的。

帘子在他身后放下,隔绝了室内室外两处天地, 孟辞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少帝站了起来, 微微抿住嘴唇向他走过来,用手环住他的腰, 把脸贴在他胸前。

“辞临, 你受委屈了。”她的声音闷闷的,手臂格外用力,“你不晓得我有多么难过。”

博山炉里檀香缭绕, 东暖阁里一片寂静。

“可臣觉得这般极是畅快,”孟辞临笑着,那双常年晦暗看不见底的眼中微微闪着光, “苏长卿一直是想做个忠臣的, 拿捏着架子极是拘束, 臣就不一样了, 看谁不太顺眼就弹劾他,到底我是奸臣佞臣,哪个也不能乃我何。”

少帝如何不知道他这是宽慰她, 让她自己心里头好过,只是他越这么说,她越觉得替他不值:“你可想过后果?若有朝一日我护不住你了该如何?”

孟辞临静静一笑,眉宇间几分消沉的风流:“臣何时需要主公护着了?”

他这般眉目如画的和她说话的模样,眉心下意识微微蹙起,灵均抬着头看着他莫名觉得安心。

“主公过几日就要南下的,旁的事宜臣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只是随侍臣工的名单还需要由主公定下来。臣已经拟好了,还请主公过目。”

他说着递过来一页纸,少帝接过来看了两眼,立刻抬起头问道:“你不随我南巡吗?”

孟辞临道:“掖庭里头总要有人处理政务,总不能大家全部出巡把摊子撂下吧。”

孟辞临说的这话合情合理,可少帝还是不满意地皱起了眉:“不行,你必须要同我一起南下,一去三五个月,若是见不到你这日子太难熬了。”

孟辞临只得叹气:“这像什么话,当初臣领兵南下的时候不也就很快过去了么。”

灵均心里知道孟辞临于情于理都该这般,可是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那我若是想你该怎么办?”

孟辞临笑笑:“主公想臣的时候,臣也在挂念主公。”

灵均垂着眼,用手轻轻拉着他的衣摆,微微抿住了嘴唇。

就在这个档口,就听见刘钦在门口说道:“苏大人来了,主公要不要宣他进来。”

阴魂不散,孟辞临看着少帝道:“那臣便先去官署了,有旁的事主公派人寻我便是了。”

灵均点点头:“晚膳时到章华宫来和我一同用膳,可好?”

孟辞临眼中含着笑,对着灵均掖手一揖:“自当从命。”

苏长卿走进章华宫的时候和孟辞临迎面撞了个正着,他看孟辞临不大顺眼,抬起手草草行了礼,孟辞临的眼睛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却听见苏长卿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孟大人。”

孟辞临停了步,踅身看着他。

“大人莫要辜负主公才好。”苏长卿脸上带着笑,好像是在说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似的。

孟辞临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身为朝臣竟像个长舌妇人一般呶呶不休,三番五次提醒他该如何为官,孟辞临在朝堂上岂止待了三年五载,平日里最厌恶这些自以为是的臣子,语气也不大和善起来。

“我说了不少次了,我的事和你没什么干系,你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自然荫妻蔽子,若是有什么疏漏,打板子罚俸禄也是活该,另外苏大人该叫我一声侯爷。”孟辞临语气冷冷的,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走,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脚步,只是头也不回,“你自己想清楚了,若多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莫怪本侯把你下蚕室。”

苏长卿看着孟辞临的背影,不知怎么竟有一种被看了通透的感觉,什么叫不该有的心思?

孟辞临走到官署的时候国师晏甘竟然也在,他如今年岁渐长,已不再在工作当任要职,看着孟辞临,晏甘微微一笑说:“不知可否同孟大人借一步说话。”

“国师客气。”孟辞临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官署后面有几间空房,向来是供几位朝臣休憩的地方,孟辞临把晏甘引进去,亲自为他倒了茶:“老师今日怎么来了?”

晏甘脸上的笑已经褪去了,他抬起眼盯着孟辞临一字一句的说:“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是作践自己,你们俩都是我带出来的,主公天赋极高,日后自己也会有本事处理好国事,你为何现在这般急于求成呢?”

孟辞临垂着眼睛,还没有开口,晏甘又说:“你这孩子嘴硬得很,早先日日说不喜欢主公,可一趟一趟就你往宫里跑的勤,且抛开君君臣臣的框架,你这些心思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便万劫不复了!”

晏甘的情绪极激动,只依旧压着声音:“你只怕已经做好了打算了,这算什么?你舍了自个儿,什么也不图吗?”

几句话说得孟辞临哑口无言,他对待旁人尚可应对得宜,只是面对晏甘,他的心思都被一眼看穿了。

晏甘说他急于求成,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少帝再过两年,只怕会更加像个女人,到时若政局不稳,只怕会有人从中作乱,只能在那一日到来之前把局势稳定下来。

主公做仁君,还要用铁腕,自然需要酷吏,这个位置他坐正合适。

这些话他不能告诉晏甘,只是沉默着,低垂着眼。晏甘看着他的神色只当是自己猜对了,忍不住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原本主公还和我猜,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郎,没成想你竟……”

几个念头在孟辞临脑中转过,他倏尔一笑:“还请老师替我保密。”

这一下坐实了晏甘脑中认为孟辞临断袖的事实,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一向通达,只得叹道:“你自己把握好便罢了,只是别把自己搭进去。”

晏甘向来偏心他,时时事事都替他考虑,他点点头:“老师放心吧。”

待苏长卿进了章华宫,便觉得少帝的脸色不大和善,大抵是孟辞临惹了主公不快吧,他在心里这般想着,对着少帝行礼。

“主公即将南下出巡,不知宫里有什么旁的安排?”

灵均坐在檀纹太师椅上,也并不藏着掖着:“孟辞临留在京中替孤处理国事,随侍臣子从九卿之中选罢。”

“臣以为此事不妥,放权容易收权难,就算主公信任孟大人,也该想想后路,”苏长卿认真思考的模样眉目舒朗,一派端方雅正的君子模样,“尚书台如今周转顺遂,在政务承接上,上传下达效率很高,也避免了专政和集权于一人,孟大人还是随侍在侧最好,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早做安排。”

苏长卿话里话外是防备着孟辞临,这几个月来他一步一步向少帝靠拢,已然成为她的利刃,他对孟辞临的防备也是情理中事。少帝心里自然知道孟辞临的为人,她私心里亦希望孟辞临可以随侍的,索性点点头:“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

孟辞临在官署忙到日头西坠,这是少帝登基后头一次出巡,各府州的一应事宜林林总总,他握着笔随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承旨看了宫漏答:“酉时过了两刻了。”

孟辞临嗯了一声又继续在纸上书写,才写了两个字,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大对,这时候却听得门外一派喧哗,不过几个瞬息,官府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迈进了一只黑色靴履,孟辞临抬起头,却看见少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孟辞临暗道不好,事情忙起来竟忘了答应少帝共用晚膳的事情了,他忙起身相迎。

不想少帝看也不看他,反倒走到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小编纂那里。

“近来可忙啊?”少帝笑眯眯的,好像在和他聊家常一般,编纂抬起头,只感觉孟大人投来的目光都是阴恻恻的。

“回主公的话,尚可。”他犹疑着说道,谁都知道这时候忙得很,可万万不能当着主公的面说。

少帝点点头,走到孟辞临刚坐过的椅子旁:“那怎么偏偏孟大人这么忙呢?”

编纂被方才孟大人的眼神吓得不轻,忙想着在这个时候表现一下:“孟大人也不忙的,午后还和李尚书对弈几局。”

听了这句话孟辞临彻底黑了脸,编纂看孟大人脸色难看,忙补充:“不过三五盘。”

这大抵是越描越黑了,少帝笑吟吟地对他说:“政务拖不得,拖来拖去还是要做完的。”

看少帝这般说话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多么体恤臣下的主公,孟辞临垂着眼说:“事物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随时听候主公差遣。”

那编纂一愣,立刻说:“孟大……”

孟辞临冷冷的眼刀看过去,他立刻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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