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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多事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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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伊始,活动中心的一批大四的师兄师姐即将离校。方老师按往年的习惯集结了所有大四的成员和亲属,择了个晴朗的周末一起去C市郊外旅行。留下其他三个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在中心值班,佟宇辰作为大三的师兄临时负责全场。

  我带着一个大一的学妹守在小厅吧台。

  刚营业一个多小时,冬青姐忽然进来跟我说:“谧谧,快,跟客人说一下,今天提前结束营业,然后赶紧来办公室。”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情形,猜测一定是出了大事,便匆匆跟客人致歉,停止了小厅的营业。

  回到办公室,看到大半工作人员都已经回来了。佟宇辰神色凝重说:“出了点事,今天提前结束。谧谧,你先别走。”

  众人散去后,佟宇辰眼眶有些红:“李哲出事了,方老师一急也血压升高入了院,我们得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你可以吧?”

  “没问题。”我意识到事态严重,不敢怠慢。

  我以为是食物中毒之类的情况,当下还可以保持镇定。

  在我们俩打车前往医院的路上,佟宇辰说:“李哲被下病危通知了……他从楼上摔了下来,头部着地。”

  我眼泪忽地涌出来,聚在眼眶里,于是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向上看着漆黑的天空想让眼泪渗回眼睛。想再问点什么,却觉得喉咙发紧,发不出一个平稳的声音,语塞在那里。

  车里的气压低到了极点,连呼吸声都变得多余。

  “嗨!这真是天降横祸!”说话的是开车的司机师傅。“你们是科大的学生?”

  “嗯。”佟宇辰轻答了一声。

  “大学生出事了?太惨了嘛,他父母可怎么办哦!”司机继续絮叨。

  我们依旧都没回应,司机一直在絮叨着“太惨了”、“太惨了”,我觉得心生厌烦,可是又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过了一会儿,车子到了医院。

  佟宇辰匆匆付了车钱,我们两个下车就朝急诊的方向跑了过去。

  陶拉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我们,眼眶红肿。

  “陶拉姐……”我轻喊了一声,我俩一起朝她快步走去。她声音哽咽地对我们说:“方老师他们在手术室门口,我带你们过去。”

  手术室门口,方老师、徐晓晴和两个李哲的室友等在那里,方老师手上还输着液。

  我们默默地走过去,方老师站起来虚弱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我过去搀扶着方老师的手臂,让他坐下。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别担心”?说“会没事的”?说“您先回去,这有我们”?好像没有一句是对的。

  然后,我看到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术室门口的徐晓晴,突然觉得极度的难过起来。我仿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径直走了过去,主动地拥抱住晓晴师姐,她默默地拥抱回来。我感觉到她身体开始因为压抑的哭泣而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也颤抖起来。

  我跟佟宇辰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让医院里的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在等待着李哲渡过难关。

  “傍晚,李哲跟几个男生在农舍的二层站着聊天,李哲一个人背靠在栏杆上。谁知道那个栏杆突然断了,李哲就这么后背朝下掉了下去,后脑着地,当时就没了生命体征。”离开前,陶拉告诉我们。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睛就打开QQ,看活动中心的群里并没有什么消息,又赶紧打电话给中心。

  “喂,活动中心。”接电话的是陶拉,声音非常疲惫。

  “陶拉?你回来了?”我猜她可能一夜没睡。

  “谧谧呀,手术凌晨三点多结束了,李哲进了ICU,我就先回来了。宿舍进不去,我就在中心趴了一宿。”陶拉疲惫地回答。

  “我现在去中心换你,你有什么事先嘱咐我,然后回寝室睡一觉。”我说完就放下电话跑出寝室。

  见到陶拉,她依然是红肿的眼睛:“李哲爸爸妈妈昨天夜里末班机从帝都赶到医院了,术后方老师也回家了。他寝室也换了一个室友去医院陪着,只是晓晴一直不肯走,不合眼地在医院守着。”

  “手术结果怎么样?”我估计陶拉已经头昏到不知该先说什么了。

  “医生说手术还算及时,但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还要在ICU观察至少三天。还有,医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我一会儿就去看看能不能把晓晴师姐换回来。”我说,“你赶紧回寝室补个觉吧。”

  陶拉显然没什么力气跟我客气了,点点头便离开了中心。我打了个电话给佟宇辰,让他过来中心值一下班。这里平时白天也是要有人盯着的,以前大部分时间方老师亲自在,就不麻烦学生了,否则就是陶拉她们轮流在这里。

  我打车到了医院,直奔ICU病区,在门口看到了晓晴和李哲的室友,还有一对中年夫妇顺序坐在那里,静默无声。

  我走向他们,打破了沉默:“叔叔阿姨好,我是活动中心的林谧然。”

  两夫妇疲惫地抬头看着我点点头,阿姨起身跟我说,“孩子坐下吧。”

  我坐在了晓晴身旁,看着她说:“学姐,你回去休息一下吧,睡三五个小时也好,不然身体拖垮了。我在这替你盯着,一有消息马上给你打电话好吗?”

  “我不想走,谧谧。”晓晴的脸色比起昨晚愈加惨白。

  “晓晴,你回去睡一会儿……听话啊,别回头李哲醒过来你再倒下了,他该心疼了。”说话的是李哲妈妈。

  晓晴双手捂住脸,没有回话,只剩肩膀在抖动,我靠过去把她的头放在我肩膀上搂着她。

  “对不起阿姨,我去洗个脸。”晓晴站起来走向洗手间,我跟李哲爸爸妈妈点头示意了一下,也忙跟去了洗手间。

  打开洗手间的门,看到晓晴撑着洗手台面对着镜子,显然是刚刚用水打湿了脸,泪水跟洗脸水混到一起。

  “出了手术室就是第一次胜利,不是吗?”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嗯。”她鼻音很重地回答。

  “李哲师兄一定希望你可以陪着他继续一起面对后面的挑战。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一直陪着他。”我继续小心翼翼地说。

  晓晴又用双手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里传出呜呜的呜咽声。

  “你知道吗?李哲已经签回了帝都的SX公司,下个月就要去实习了。我计划签帝都YD公司……我们都计划好工作后所有的安排了……”晓晴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仿佛听到了美梦破碎的声音。

  “我们到那个农舍的时候,我还摇了一下二层的栏杆,心里想了一下不太结实……”晓晴懊悔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我就没多提醒他一句不要靠?为什么他跟人聊天的时候,我在楼下跟其他人在一起?只要我看到他靠着栏杆,就一定会提醒他的啊。”她说完,又用手捂住了脸,我又看到她不停抽动的肩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懊恼的情绪让我不知从何开导,甚至也觉得如果那样,该多好。我只能站在那里,感同身受地陪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好一会儿,抽泣着说,“谧谧,你说的对,我不能病倒,这几天我得替他照顾叔叔阿姨,不能让叔叔阿姨反过来照顾我。”她好像哭够了,开始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啊,你回去休息几个小时吃点东西,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放心,这边总会有人一直陪着的,有任何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给你寝室和中心打电话。”我趁势说。

  “嗯。”晓晴点点头,跟我一起出了洗手间。

  晓晴跟李哲父母打了招呼之后,我送她上了出租车,便折回了医院。想起晓晴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便又马上打了个电话回活动中心,让佟宇辰记得提醒陶拉盯着晓晴,避免她精神恍惚的,再出了意外。

  在医院,李哲妈妈跟我说了好多李哲从小到大的事情,后来李哲寝室的室友跟我说,李妈妈把这些事情跟他和晓晴也说了一遍又一遍。我猜这是一个妈妈在给自己暗示,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不会离开他。

  “李哲春节前去过晓晴家了,节后晓晴也来了我家,就算双方都见过家长了。我们都对对方很满意。我们还说等着他们工作了,就家长见见面,把婚事定下来。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李哲妈妈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阿姨,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办法让您安心,我们就陪您踏踏实实地等李哲师兄度过这三天,好吗?您看12小时已经快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后面60个小时也会平安的。”我用力地握了一下李哲妈妈的手。

  傍晚时分,佟宇辰提着给李哲父母买的晚饭来到医院,李哲寝室也又来了另一个室友来换班。

  “谧谧,你回去吧,换我在这盯着。”佟宇辰跟我说。

  我跟李哲父母点头示意后离开了医院。走出医院,看到天边那抹红色的夕阳,竟然有点恍惚。我忽然觉得人的生命其实是最无常的,珍惜身边的人和事,有机会认真感受每一次的喜怒哀乐都是一种幸福。

  后来的几天,中心和李哲寝室每天都会安排一个人去医院帮忙,李哲父母也轮换着一直有一个人在,晓晴除了睡觉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这样保持着大部分时间是三个人在ICU那边等消息,还可以照顾李哲父母。李哲在ICU里几经反复,医生们紧急抢救了他三次,所幸他最终度过了危险期,这时已经过去一周了。李哲终于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可是他始终昏迷着。

  整个中心的人都为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而难过,但也为李哲终于挺过了生命的考验而高兴。

  晓晴在李哲出了ICU搬到普通病房后的第三天来到了中心。她跟方老师和我们逐个拥抱,然后说:

  “谢谢方老师,谢谢所有在这段时间坚持陪在我们周围的你们。我今天是来告别的,以后就不再来中心工作了……

  李哲现在转到普通病房了,过段时间他父母会帮他转到帝都的医院,我想要跟他父母一起去照顾他。所以我要在这两周把我们俩的毕业手续提前安排好。然后跟他一起回帝都。”她泪光盈盈地说。

  我看到陶拉背过身子在擦眼泪,晓晴是陶拉最好的朋友,她此刻应该是很舍不得她。我的眼泪也不自觉地充满了眼眶。

  “晓晴,来抱抱。”陶拉伸开了双手。

  “一定保持联系,常给我们更新现状啊。”陶拉抱着晓晴哭着说。晓晴拼命地点头。

  “谧谧,谢谢你在我最消沉的时候,安静地陪伴,温暖地叫醒了我。”晓晴师姐过来拥抱了我。

  “师姐保重。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北京看到你和师兄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我尽量用力的抱着她,希望给她一点力量。

  晓晴师姐跟所有人一一道别后,便离开了中心。

  我们没有给晓晴聚餐送行,但是在她离开后的那个晚上,陶拉背着方老师,叫上了我、佟宇辰、冬青姐等一共十几个人一起去了东院的一处小酒吧喝酒。

  这是陶拉第一次带着中心的员工“聚会”,还是在酒吧。

  “来,让我们为晓晴和李哲伟大的爱情干杯!”陶拉泪光盈盈地说,“自私的说,我是心疼我姐妹的,只身去往一个不熟悉的城市去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恋人,需要多大的勇气?但是我也为我姐妹骄傲!这叫有情有义!”陶拉喝得很急,话很快就变得多了起来。大家跟着她一起干了一大杯啤酒。

  “我们高兴点儿,要庆祝李哲死里逃生,要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举起杯,试图让大家都开心点儿,我们又干了一杯。

  “希望李哲可以早点醒过来,让他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在为他担心、祈祷。”冬青姐说。

  “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在我们任何人的身边。”佟宇辰说。

  那晚,我们每个人都喝醉了,这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喝醉。一行十几个人在深夜醉到无法走直线,七扭八歪互相搀扶着回学校的时候,宿舍早已关门。于是陶拉拿出了她中心大管家的钥匙,打开了活动中心的门,我们就这样七扭八歪互相依靠着在中心的排练厅睡了一夜。

  第二天,方老师来上班的时候,刚刚睁眼的我们一起给方老师道歉。方老师笑了笑说,“我年纪大了,所以你们不带着我吧?”便转身回办公室了。

  ……

  后来,我明白了,陶拉那晚叫上我们集体喝醉,也在给她自己毕业前留下一个最深刻的关于活动中心的记忆。

  2020年6月,我的大二即将结束,我第一次在这个校园里对“离别”有了认知。陶拉和足球社的付梦欣等等这些熟悉的社团元老们都在这个栀子花飘香的六月毕业了。

  好在这个六月除了离别,还有日韩世界杯。

  因为难得碰到一届没有时差的世界杯,活动中心在六月特意打开大门为学生播放每场球赛的直播。

  作为活动中心事务部的新任副部长,兼足球社的新任秘书长,我跟方老师腆着脸要到了一批赠票,送给了足球社的社员和今年春季杯的冠、亚、季军球队,也算有所贡献了。

  “谧谧,你觉得哪个球队能夺冠?”比赛进行到16强的时候,韩度来中心看球时问我。

  “我看好德国队!”我笃定地说。

  “你可以啊,眼光不错嘛!”韩度很肯定我的选择。

  “嘿,好歹我也跟着你们办过两次秋季杯,一次春季杯啊。”我得意的说。

  “你是觉得德国队的中场力量比较强吗?”韩度认真的问我。

  “我是觉得德国队整体……形象比较帅……”我讪讪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韩度大笑。

  ……

  大二就这么结束了,有欢笑,有泪水,有离别,有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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