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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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张无病维持着卡在柜子中间的姿势, 进退两难,抖得像筛糠。

而走廊里的学生张无病,看起来世界观都裂了, 哆哆嗦嗦的勉强扭过头去往燕时洵那里看, 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年轻的燕时洵挑了挑眉, 心中了然。

他在捋顺了所有脉络之后, 就猜测应该有另外一个张无病, 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看到未来的张无病在哪。

直到现在,透过窗户看到实验室里姿势狼狈滑稽的青年, 年轻的燕时洵嗤笑着看向身边的张无病:“看来几年之后的你也没什么长进啊。”

“也不能这么说。”

不待学生张无病开口, 燕时洵就率先开了口,从容又带着赞许的道:“小病总算是有勇气追求导演梦了——虽然他那个倒霉的综艺节目做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不过, 上了路就总比连出发的勇气都没有强。”

燕时洵看向导演张无病的眼神里,带着认可。

惊惧之余, 竟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并且他燕哥还破天荒的夸了他, 这让导演张无病受宠若惊。

他面容上带着惊喜, 正要扭过头往身后传来燕哥声音的方向看去, 余光就先一步扫到了旁边的兰泽。

导演张无病:“…………”

“燕哥啊啊啊!!!”

“行了,闭嘴。”燕时洵沉静出声,打断了张无病惊恐的乱喊。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过去, 一伸手就直接提着张无病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从柜子里拽了出来。

“看清楚再喊。”

燕时洵假笑:“你是觉得有我在这, 还能有恶鬼伤人吗?张大病。”

导演张无病刚因为惊喜而想要出口的哭腔, 顿时就哽在了喉咙里。

他憋得眼泪汪汪, 看着燕时洵的眼神好像在说:燕哥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你刚刚才夸过我, 怎么现在又管我叫大病?我不是你最可爱的小病了吗呜呜?

燕时洵没有温度的微笑:滚。

就像是自家崽纵然有再多错处和不完美,但在其他人面前,也总是会被阿爸维护。

不过一旦转过身在自家里……阿爸快要嫌弃死怂叽叽的崽了。

导演张无病:qaq。

而走廊里,年轻的燕时洵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不爽的“啧”了一声,觉得有些牙疼。

他的视线移向身边的学生张无病,眼神带着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和这种家伙做朋友?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很亲密?

学生张无病:坚强的拼起自己的世界观。

而因为吓到了导演张无病,旁边的兰泽也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向张无病道歉。

在听完燕时洵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情况之后,张无病才恍然大悟。

但是他在看清了兰泽的长相之后,眯了眯眼,表情看起来很是困惑,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你……”张无病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就在梦里?”

这话一出,成景默默上前一步,挡在了兰泽身前,看向张无病的眼神带着警惕。

“我在梦里好像掉进了地狱里,那里到处都是鬼,我差点就被杀了。”

张无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道:“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应该是你救了我。我之前还想着,要是能再遇到你,想要和你说声谢谢呢。”

“刚才我吓懵了,没认出来是你,把你当成鬼了,对不起啊。”

张无病咧开嘴巴,笑得灿烂:“我要是有什么能帮你的,你尽管提!按照燕哥说的,我这可算得上是欠你一份大因果了。”

兰泽没想到,张无病身为活人竟然不怕自己。

他现在虽然因为站在鬼气中央,被鬼气滋养得丰润,还是保持着人形的模样,但还是有很多与活人不同的地方,细看之下,他已经死亡的事实无法被掩盖。

甚至兰泽自己也不知道,鬼气能够支撑着自己到什么地步,会不会某一个瞬间,忽然就血肉坍塌,重新变成他死亡时被剐掉一身血肉的骷髅模样……

所以他才畏惧于和成景相见,害怕自己丑陋狰狞的一面被深爱之人发现。

但张无病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在意识到兰泽不会伤害他、并非是那些恶鬼一员之后,张无病就乐呵呵的像是和朋友相处一样,态度自然又亲近,让常年沉浸在实验和学业中而性格淡漠的兰泽,都有些被他打动,在无形中拉近了关系。

张无病亲亲热热的拉着兰泽道谢,还问东问西,诚恳又真诚。

成景看到张无病对爱人并无恶意,而爱人也好像因为与人沟通而心情颇好的模样,本来的戒备也慢慢松懈了下来,笑着侧首看着爱人俊秀的侧颜。

一道道浅淡的纹路布满兰泽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被衣服盖住的身躯上。

就像是瓷器被摔碎后又重新粘补,但是任由匠人手艺再好,也不可能让已经造成的伤痕彻底消失。

浅淡的疤痕,还在无声诉说着发生的故事。

成景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因为失踪案件还在调查中,甚至截止到成景之前查看新闻时,相关人员还没有找到兰泽的身躯,也没有给出确定的生死结果,所以,新闻中并没有详细说出失踪人员所遭遇的经历。

而兰泽又不会主动将自己那些刻骨的疼痛说给成景听,让爱人平白为自己担忧。

所以,成景并不知道兰泽在死亡之前具体遭受了什么。

可他不是傻子。

常年沉浸学术的经历,让他会留心再微小不过的细节。

而此时兰泽面容上……不,甚至的遍布全身的伤痕,让成景心中隐隐开始有所怀疑,猜测爱人在失踪时到底遭遇了什么。

成景几次想要问出口,但看着爱人与张无病交谈时露出的轻浅笑意,又犹豫了。

他对鬼神之说并不了解,但也在以前的舍友那里听说过学生中流行的笔仙,最不能问起的问题,就是身为鬼魂的笔仙是如何死亡的。

对于鬼魂来说,死亡是贯穿他魂魄的痛苦,哪怕稍微提起,都会发狂。

成景不想让爱人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再次刺激到爱人。

就算他不知道又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无法穿越到过去帮爱人挡下所有伤害,作为恋人,他已经是失职,又怎么能再让爱人平添痛苦?

反正,他已经决定了,从这一刻开始,兰泽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哪怕等待他们的是地狱,他也在所不惜。

成景这样想着,原本提起来的心脏,稳重的落回到了胸膛里。

他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兰泽侧颜的眼神里,盈满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眷恋缱绻。

成景伸出手,无声而轻柔的握住了兰泽的手掌,手指交缠,十指相扣。

兰泽原本带笑的面容僵硬了一瞬间,颀长的身躯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当着对面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本来苍白无血色的面容。

但他侧眸看了看身边的爱人,却什么都没有说。

耳朵先一步悄悄红了。

燕时洵将兰泽的反应尽收眼底,两人的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观察。

他眨了眨眼眸,满头问号:“???”

这两人在干什么?

在得知了兰泽家就是滨海市的之后,张无病拍了拍胸膛,诚恳的向他打包票,为了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等他离开这里之后,一定会登门拜访,兰泽父母的一应事宜就交给他吧。

——当然,前提是要先离开这里。

等张无病一转头,就与另一个自己对上了眼。

简直就像是狗子照镜子,被镜子里一模一样的自己吓得直接原地弹射起飞。

两个张无病同时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惊恐的喊叫声就要出口:“啊啊……”

“闭嘴!”

结果张无病们的喊叫声刚起了个头,就被另一道冷淡又嫌弃的声音喝止了。

“张大病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扔下去。”

燕时洵皱眉,满脸嫌弃。

简直像是在说:这是谁家的小傻子?绝对不是我家的。

年轻的燕时洵默默移开眼眸,看向窗外:也不是我家的,别问我。

张无病:qaq。

还是兰泽不好意思的道歉,说清楚了自己为了回来再与成景相见而做了什么,才让导演张无病恍然大悟。

“哦哦哦,所以这是大一时候的我吗?把滨大校园里残留的记忆用鬼气复现出来了。”

张无病摸了摸下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等,等等。”

导演张无病求助的看向他燕哥:“燕哥,我记得,我大一的时候是不是滨大发生过一次恶鬼暴动来着?”

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在所有遇到的鬼中,张无病还是对那一次印象深刻。

——见过从厕所马桶里钻出来的鬼吗!

那次是让他见识到了!

不仅如此,房间里所有有缝隙的地方,不管是管道,水龙头……那些鬼魂简直无孔不入!

当时逃了哲学课,想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舒舒服服在寝室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的张无病,差点没被吓死。

那是他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小时,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当年与燕时洵关系还没有那么好的张无病,根本拿不到燕时洵的私人联系方式,哆哆嗦嗦给张父打了电话之后大师也没那么快赶来,于是他就被迫在寝室里疯狂大逃亡,还被鬼给吃掉了衣服。

于是等燕时洵下课一推开门,就看到抖成一团的傻子,简直辣眼睛。

当时燕时洵沉默了两秒,然后默默的想要重新关上门,似乎是在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在张无病为了抱住大腿,彩虹屁可以连吹几天几夜绕地球两圈不重样的。

他疯狂求助于燕时洵,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燕时洵,让燕时洵又改变了心思,将他救了下来。

以那一次遇险为契机,张无病算是彻底绑定在了燕时洵身边,抱住了这条金大腿。

而那次之后,燕时洵查证,是滨大棺材大讲堂的镇压松动,又因为香火阵滋养了恶鬼,所以才会造成了恶鬼暴动。

——受害者,只有张无病一个人。

当时张无病汪叽就哭了。

就连燕时洵都惊叹于张无病遇鬼的程度。

不过……

导演张无病打量了几眼对面还是个学生的自己,从那张蠢兮兮又懵懂的脸上,察觉到恶鬼暴动的事应该还没有发生。

——不然对面的自己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吹彩虹屁的机会的!

导演张·彩虹屁十级专家·无病,如此深沉的想着。

虽然张无病脑回路清奇到连燕时洵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靠着这一点准确判断出时间线的。

但是燕时洵还是赞许的点了点头:“没错。”

“棺材大讲堂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不过。”

燕时洵眸光沉沉的看向外面:“有鬼气滋养,大讲堂必定会提前松动。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从地狱出逃的恶鬼,还有滨大本身镇压的鬼魂。”

“腹背受敌。”

年轻的燕时洵将这话在心中过了一圈,了然:“看来在以我为原点的未来,还发生了危险的事情。”

他长眉微挑,歪头看向燕时洵:“那么,已经经历过一次同样事件的‘我’,你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燕时洵对年轻的“自己”话中的火药味听而不闻,只营业性假笑:“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再怎么不喜欢我,我还是你本身。”

燕时洵凉凉的道:“你看不惯我,那你打我啊。”

年轻的燕时洵:“!”

听到这话的邺澧:“…………”

他默默退后一步,让高大的身形和旁边的阴影融为一体,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他对燕时洵的印象,一直只有十几年前集市上面冷心软的小少年,还有如今已经独当一面的锋利驱鬼者。

但这其间的十几年,他缺失了对燕时洵的印象。

也没有想到……年轻时的燕时洵,会是这样的性格。

果然,还是燕时洵自己了解过去的自己。

虽然邺澧觉得年轻时期的燕时洵也很耀眼,但是当两个燕时洵在他面前火药味十足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宜插手。

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两个燕时洵一起联手暴揍啊……

但是旁边的张无病就没有邺澧这样的好眼色了。

学生张无病傻乎乎的问:“可是你们不都是燕哥吗?自己打自己?”

两个燕时洵默默的将视线移向学生张无病。

学生张无病:“……?”

他的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两个燕哥,都统一的挑起了微笑,双手紧握成拳,将修长的手指压得嘎嘣直响,慢慢朝他走来。

“诶?我说错话了吗?”

“啊啊啊啊燕哥我错了呜呜呜……”

一旁的导演张无病抖了抖,躲得远远的。

神仙打架,可别殃及小病啊qaq。

然而,导演张无病的心愿并没有实现。

燕时洵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修长的手掌将散落下来的发丝重新拢回去,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而年轻的燕时洵也冷笑着起身,刚刚面对未来“自己”的郁气烟消云散。

只有学生张无病,捂着自己被揪得发红的软软脸颊肉,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只有我受伤的结局达成了qaq。

“那么,就出发吧。”

燕时洵侧身看向另一个自己,微笑:“如果只有我一个的话,事情恐怕还会有变化。但如果加上你……你应该不会无能到让我失望吧。”

年轻的燕时洵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激将法会对我起作用。你在质疑我吗?”

“别说是恶鬼阴曹,就算是放跑了恶鬼的阎王出现在这里,我都不会放任它作恶。”

年轻的燕时洵冷笑:“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能啊,垃圾。”

青年眼眸中几乎燃烧起熊熊烈焰,恣肆舒展的每一寸有力肌肉,都在展现着他高昂的战意,令人见之心惊。

邺澧眼神复杂:这不是还是起作用了吗?激将法。

年轻时期的驱鬼者……可爱到让人想要摸摸他的小爪垫啊。

简直就像是伸出利爪,“喵嗷喵嗷”向敌人示威的猎豹。

邺澧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屈了屈,心动到现在就想上前。

而另一边,脾气更为暴躁的年轻燕时洵,已经气冲冲的跟着燕时洵就要往楼梯下走。

却被两个张无病异口同声的叫住了。

“燕,燕哥,你要去哪啊,不带上我吗qaq。”

导演张无病眼含热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捂着被捏到发红发热的脸颊软肉的学生张无病,也疯狂点头赞同,眼带惊恐。

有鬼啊!有鬼啊!把他扔在这里就要变成恶鬼的盘中餐了!

燕时洵顿住脚步,侧身看来。

兰泽也忐忑的看向他的背影:“你……不想杀死我吗?”

这话一问出来,成景的反应却是最大的。

他几乎是立刻就死死的抓住了兰泽的手掌,紧紧的盯着燕时洵,仿佛只要燕时洵表露出一点想要伤害兰泽的想法,他就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挡在兰泽的身前。

“是我导致了这一切。”

兰泽苦笑:“是我的私心……害了滨大的其他人。”

“既然一切的源头在我,那杀了我,或许你们刚刚说的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兰泽说:“我已经见过成景了,我也……该放手了。”

他俊秀的容颜上带着一分隐藏起来的落魄。

但成景却反应激烈:“我还没有打算放手,小泽,你要扔下我吗!”

兰泽错愕抬头,成景却死死的盯着他,湿润的水意从眼眶底部荡上来,沾湿了睫毛。

“你……”兰泽的声音颤抖。

“行了。”

燕时洵淡淡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们两个想的倒是挺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从因果的角度上来讲,驱散你是最简单且直接的方法,但是我并不准备这样做。”

在兰泽惊愕的目光中,燕时洵平静道:“你生前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的魂魄本来纯粹没有罪孽。”

“甚至……”

燕时洵起手掐诀,直接以兰泽的面相起卦。

经脉中的鬼气迅速支撑卦象在他手中显现,准确和速度的程度甚至让旁边年轻的燕时洵惊诧。

这个速度……简直不像是问天地,倒像是天地本身一直和他同在。

年轻的燕时洵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上了探究。

未来的“自己”,到底变成了怎样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

就在年轻的燕时洵心中惊疑的时候,燕时洵已经清晰的说出了兰泽本应拥有,却被毁掉的未来。

“你命中有此死劫,是因你上一世便是功德身,这一世更可能有机会以功德封圣。”

燕时洵平静道:“就像是鲤鱼跃龙门,这是天地给你的考验。迈过这次死劫,你就会迎来你的时代,迈不过,则下一世轮回。”

“如果你熬过了死劫,二十年之后,你的课题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发现的新分子将作为关键成分,帮助其他领域攻克难题,死时桃李满天下,民众哭泣扶灵送别。”

“可惜……”

燕时洵直视兰泽,眸中带着惋惜:“你的生命,终结于此了。”

“既然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又有什么理由杀死你?只因为你魂飞魄散后,可能会拯救其他生命吗?”

燕时洵冷笑:“赌一个不确定的方式,可不是我的长处。”

“况且,你的私心还在因果容许的范围内。”

燕时洵道:“你刚刚说,一切以你而起?”

“不,一切的起源,在滨大本身。”

会让兰泽因为郁闷而出门散心的源头,是保研名额被非议一事。

滨大校园论坛上,不少学子言辞激烈,痛斥兰泽,甚至有人挖出了他过去数年中全部的履历,从小到大所有的奖项和成绩单,想要找出兰泽德不配位的证据。

即便所发现的证据令他们失望,一张张摞得人高的奖项,反倒证明了兰泽极有可能有资格获得保研名额,但不少学子仍旧不甘心的继续在论坛上议论。

事情发酵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很多人发泄心中不满的混乱。

至于真相如何,混战到最后的那些人,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就算成景亲自站出来解释,就算学校拿出了确凿的依据,但是有一部分人仍旧不愿意放过兰泽。

他们更像是要借此来宣泄自己对于想象中“强权”的憎恶和恐惧,将兰泽当做了自己厌恶的化身,对一个虚构的可能肆意点评。

甚至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

期间,有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愧疚的向兰泽道歉,并退出骂战。

但伤害已经造成。

口业已经做下。

所以,当兰泽死亡的时候,这份间接的孽业也就回馈到了那些人身上。

就像是衣服沾染了灰尘,即便不是脏得令人无法忍受,但已经脏了的事实还是无法被忽视。

因此,只要兰泽对其中沾染了因果的那部分学子,没有造成超过因果的伤害,兰泽就在因果允许的范围之内。

所以燕时洵才会说,他不会杀死兰泽来扭转局势。

“虽然现在才算得上是正式见面,但是对我多点信任吧,兰泽同学。”

燕时洵轻轻笑着,拎起导演张无病扔了过去:“相信我,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兰泽下意识的接住踉跄扑过来的导演张无病,愣愣的抬头看向燕时洵,因为他的话语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燕时洵眼睫半垂,眸光沉静自信。

像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绝望一说。

——即便是跌进最深的地狱,仍旧有一丝阳光照进来。

那是,天地大道期许的奇迹。

兰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见过懒洋洋在宿舍里到游戏的舍友,也见过一边抱怨着发不出论文一边却不努力的同学,也见过一心投身科研的老师,奉献生命和全部青春给所热爱领域的学者……

但唯独没有燕时洵这样的人。

永远坚定自己脚下的道路,永远不曾迷茫动摇。

他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即便那条路恶鬼狰狞狂舞,也面无惧色。

兰泽静静的看着燕时洵,连思维都不由得停住了。

在这一刻,他从死亡之后就一直无法摆脱的绝望和怨恨,松动了。

像是在阳光下,冰雪消融。

雕塑重新回归了人间。

成景看出了兰泽的不对劲,担忧的握住了他的肩膀,想要让自己微薄的力量撑起爱人的魂魄。

燕时洵却没有在意兰泽的异样——或者是,他看出来了,却贴心的装作没有看到,将思考的空间留给了对方。

“你就不要跟来了。”

燕时洵嫌弃的向想要冲过来的张无病摆了摆手:“你就和他待在一起吧。”

导演张无病惊呆了。

下一刻,他快要哭崩了:“燕哥你是嫌弃我吃得我还是嫌弃我碍事呜呜呜,你不要你的小病病了吗?我要是独自留在这里,还有命活吗?”

燕时洵认真道:“都嫌弃。”

导演张无病如遭雷击。

“还有,你不是一个人。”燕时洵说着,看向旁边另一个自己。

年轻的燕时洵默默的扭开脸去,不看学生张无病看向他的期冀的眼神。

学生张无病:“qaq燕!!哥!!!呜呜呜……”

但不管张无病怎么嘤嘤嘤,燕时洵都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两个张无病就都被塞给了兰泽。

兰泽神情恍惚的听着燕时洵的话,木木的觉得,自己怕不是幼稚园园长,家长临出门办事之前把幼崽扔给他带。

“别担心。”

成景眉眼温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无论生死,跨越阴阳。

兰泽看着自己的爱人,眼眸中水光潋滟。

……

随着鬼气越发蔓延,整座实验大楼中,逐渐挤满了游荡的恶鬼。

走廊里,拐角的阴影里,楼梯下……所有视线不能及之处,狰狞的恶鬼浑身血液,从血海中攀爬出来,枯骨上还带着同伴们的碎肉。

它们与黑暗融为一体,用满怀恶意的阴郁目光看向鲜活人间,择人而噬。

地狱中已经太久了。

千百年不见天日,日夜刑罚加深,痛苦的嚎叫声回荡在耳边,从最开始的绝望和悔恨,到最后的麻木憎恨。

它们怨恨着天地,不愿反思,只憎恨生命。

名薄里没有它们投胎的名字。

在刑罚的尽头,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地府死死的压在地狱之上,让罪孽深重的恶鬼们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然而,在百年前,一切悄然变化。

轰然巨响之中,地府坍塌,神位熄灭,阎王身死。

天地大道震颤,几欲倾倒。

地狱短暂的迎来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但就在恶鬼们贪婪的吸取着生人的阳气,想要爬进人间时,地府却竟然在崩碎之后重新合拢。

阎王在死之前,将所有的力量尽数留下,代替了他的存在,死死镇守着地府与其下的地狱。

但这份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恶鬼作祟,在逐渐消磨。

直到如今。

恶鬼们争先恐后的从地狱血海中翻涌而上,兴奋粗粝的嚎叫着,用贪婪的视线看向人间的新鲜血肉。

只要突破了鬼气构筑世界的这层薄纸,他们就能前往真实的现实,享受血肉与魂魄的美餐……

它们这样想着,咧开的大嘴滴答下血液,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整个校园屠戮殆尽。

然而,就在它们满心兴奋的以为它们的想象很快就会实现的时候,一道金光忽然亮起。

“砰——!”

黑色直柄雨伞狠狠的抽中恶鬼,它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变成了一团了烂肉,摔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

黑红色的血液夹杂着碎肉,沿着墙壁缓缓滑下。

马丁靴从容踏来,从血泊中走过。

燕时洵身上的大衣连衣褶都没有乱,像是刚刚杀死了恶鬼的人不是他,连面容上没有温度的笑意都没有变化过。

“不赖啊。”

年轻的燕时洵紧随着从半空中跃下,一脚踩中一只想要从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恶鬼头颅,生生踩碎了它的天灵盖,又将它摁了回去。

血海咕噜冒着泡。

年轻燕时洵身上的锐气无形中便对恶鬼造成了伤害,这样盛极的气势之下,没有恶鬼敢于上前。

来自魂魄深处的恐惧和求生本能压过了贪婪,它们恐惧的想要退后,却被早有准备的年轻燕时洵手中掐诀,金光闪过,符咒生效。

顿时,他脚下的血海“呼!”的燃烧起明亮的火焰。

无数厉鬼在其中哀嚎挣扎,狰狞可怖。

但是,却没有任何一只厉鬼,能够从胜负欲攀登到绝顶的驱鬼者脚下逃走。

年轻的燕时洵于火焰与血海中长身而立,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明亮如日月辉映。

厉鬼哀嚎中,他漫不经心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朝火焰外的“自己”仰了仰下颔,像是挑衅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燕时洵侧眸看着“自己”,挑了挑眉,眼眸中染上笑意。

鬼气是符咒最好的导体。

而驱鬼者纯粹的锐气,是点燃一切的火星,

正常人见了年轻的燕时洵,只会觉得这青年的气场过于冷漠锋利,因为不好惹而绕着走,唯恐这青年伤害自己。

但是对于厉鬼而言,年轻的燕时洵,就是最恐怖的噩梦。

从来都是凶人镇恶鬼。

鬼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性格柔软的生人哀求它们放过自己只会让它们变本加厉,而凶残生人哪怕一个眼神,都会让鬼魂退避三舍。

更何况是燕时洵这样的驱鬼者。

燕时洵很清楚,自己在没有出师之前,虽然经验不如现在丰厚,但是那份无所畏惧的锐气,就是最好的武器。

所以他才避开自己的锋芒,让利刃向外。

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进行。

年轻的燕时洵所点燃的符咒,顷刻间便沿着血海蔓延开去。

以实验大楼为中心,整个鬼气构筑的世界,瞬息便被烈烈火海所吞没,厉鬼在其中哀嚎颤抖,却无法逃离。

鬼气可以吞没寻常驱鬼者的阳气,让驱鬼者力竭而败。但——如果是恶鬼入骨相呢?

他们本就与鬼气共存,是以死亡的姿态存活行走于人间,鬼气是他们天然的盟友,又如何能够背叛他们?

并且,一股不易察觉的力量,在将所有恶鬼拖拽向实验大楼,让它们即便想要逃走都做不到。

恶鬼枯瘦的骨爪死死的扒着地面,想要留下自己的残躯,却还是被从身后传来的吸力脱向实验大楼,最后主动葬身于火海之中。

宿舍区的学生们看着前一刻还横行霸道,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的恶鬼,现在竟然如此狼狈的想要逃亡,一时之间都惊呆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学生怔怔的发问:“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旁边的人立刻失声脱口而出:“燕时洵!”

“那个大一学生,竟然真的做到了!”

被年轻燕时洵一路上随手救起来的学生们彼此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动容。

实验大楼中,张无病也瑟瑟发抖的看着外面的火光,心惊肉跳。

而兰泽满目惊叹,不敢相信锁链一般困住他魂魄的鬼气,竟然在燕时洵脚下就这样燃烧起来。

或许……有燕时洵在,他真的会得救也说不定。

兰泽怔怔的想着,剔透眼眸浮现出希望。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校园,此时却被火焰映照得明亮,到处都充斥着恶鬼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颤抖着求饶想要逃离。

但是,已经晚了。

当以鬼气入人身的驱鬼者加入了战场,一切的胜利,都向他倾倒。

原本的狩猎者变成了狼狈逃窜的猎物,在驱鬼者脚下惊慌逃亡,却终究逃不过魂飞魄散。

火光鲜活跳跃,照亮了燕时洵的俊容。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掐诀,眼眸含笑看着另一个自己:“准备好了吗?”

年轻的燕时洵不屑嗤笑:“来啊。”

一个负责驱散恶鬼,使得被鬼气遮蔽的天地重新浮现。

而另一个,则引动经脉中所有的力量,借由邺澧借给他的神力,扭转阴阳乾坤。

鬼气燃烧后,血海逐渐褪去,像是海水落潮,露出了下方的地面。

于是原本被遮蔽的方位,重新显露出来。

燕时洵微微阖上眼眸,清晰沉稳的字句从薄唇中吐出。

“无极之前,有象之后,戌亥为孤,辰巳为虚,空亡为孤……”

“生门开!”

厉声喝下,金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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