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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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辞临也不忸怩, 叫人把琴摆好,抬手弹了一曲《广陵散》。琴音铮铮, 入耳皆是刀光剑影。少帝听着摇摇头说:“我原本在宫里也听过这首歌,宫里的琴师弹出来颇有太平盛世的感觉,可我听你弹, 竟全然是金戈铁马。”

这话却说得孟辞临微微一愣,少帝找了把椅子坐下, 左手手心向上放在膝头,她又右手轻轻击掌, 又说:“这些年你一直韬光养晦,从王景开始, 到定南王,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不怕树大招风,有人欲除你而后快吗?”

孟辞临并不回答, 只是从桌案前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少帝手边。少帝接过杯子,依然抬着眼睛看着他, 目光莹然, 但却是极真诚的:“你在替我考虑, 是不是?”

前一世她未看出端倪, 可如今一步一步走来,孟辞临却好像还在重复上一世的选择,他不再韬光养晦, 他不光总揽朝政,且开始大刀阔斧地培植势力,他走的是和孟岂截然相反的路。

孟辞临轻轻一叹,脸上倒露出些许无奈:“臣也不知道。”他走到床边,推开木窗,低声说:“只是臣若如此,主公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他俩都是性子倔强的人,灵均也没想到会从孟辞临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还没来及开口,孟辞临倏尔一笑,问她:“敢问主公,臣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呢?”

灵均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孟辞临只比她高半头,灵均略一侧目,她伸出手覆在孟辞临手上,眼中像湖水一样宁静:“你是我的家臣。”

孟辞临了解少帝,少帝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有莫名的执着,只是往往只有三分热度,孩子心性是最易变的,她今日可以口口声声说喜欢,只是不知道这喜欢能有多少。

这几日他心里总不大稳当,他本以为只有后院争宠的女人,才计较这些得得失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孟辞临忍不住想在心里头给自己翻个白眼,堂堂一国丞相,竟在感情上左思右想,真是不像话。

往年若是守岁,宫里头会准备歌舞,国丧期间,舞乐都被勒令禁止了,少帝待着有些无聊了,眨着眼睛问孟辞临:“你这可有什么野史小说,给我一观可好?”

孟辞临想了想说:“倒是有些兵书,不知道主公有没有兴趣。”从小到大,少帝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兵书,自然兴致缺缺。她叹了口气,说:“早知道这样,应该叫刘钦把折子搬到这来,你我一人一摞,还能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少帝一边叹息,一边走到一旁的书架上,随手一抽,是前朝的旧史,翻了翻还算有趣:“你忙你的,我看会子书。”

宫漏沙沙,孟辞临索性找了张椅子,他手里的禁军便要划归谭京了,还有一应事务处理。

夜色沉沉,孟辞临其实市场独自处理政务直至深夜,他写字的桌案临着轩窗,偶尔便能瞧见冷冷的孤月,他骨子里凉薄,时间长了也习惯得很。

只是今日,旁边的美人靠上倚着少帝,她看书的时候还是很用心的,偶尔翻页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他习武,底子还算不错,偶尔静心下来,还能听见少帝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怎的,竟然静不下心来。他抬眼看去,少帝的侧脸映着烛光,睫毛纤纤,竟如蝶翅。在孟辞临这个角度看去,少帝竟在仪态上肖似其母。

担心她看书费力,孟辞临抬手把烛台向着她的方向略移了移,她看书看得仔细,也没有留意。

孟辞临收回目光,手中的狼毫蘸了墨,落在素白宣纸上的,依旧是流畅的行书,室内一时静静的,只是孟辞临莫名觉得安心。

宫漏沙沙,在夜色中亦是极静的。孟辞临停了笔,深深吸了一口气,侧目看去,却看见少帝已经睡着了,书覆在面庞上,似乎有滑落的趋势。

已经近子时了。

少帝不能在宫外留宿的,孟辞临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主公。”

她睡得沉,竟一无所觉。

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敢睡得这样沉,偏偏少帝在他身边极安心似的,孟辞临的眼睛沉沉的落在少帝身上,从脖颈到胸前,少帝是束了裹胸的,现在年龄尚小,也看不大出来。

孟辞临转开眼去,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下头把少帝脸上的书拿了起来。她不安地皱了皱眉,依然睡着。

少帝勤政,加之即将有战事,章华宫的灯光常亮到三更。看着她的脸孔,孟辞临微微提高了声音:“主公。”

少帝睁开眼,看见是孟辞临,还小声嘟囔:“你这里的书果真无聊,看得让人犯困。”

孟辞临听了无奈,只得说:“快到子时了,臣一会派人送主公回去。”

少帝哦了一声,看着桌上的宫漏,沙子一点点漏尽,少帝抬起眼,盈盈地笑起来:“祝孟大人福禄双全,万事胜意。”

孟辞临也像模像样地对着少帝一揖:“臣祝主公圣体康健,长乐无极。”

灵均四平八稳地受了他一礼,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啊掏啊,孟辞临不解:“主公在找什么?”

“压岁钱啊。”她掏了半天,喜滋滋地说:“伸手。”

孟辞临摊开手掌,只见少帝往他手里放了一枚铜钱:“你不知道我兑这个铜钱有多费事。”接着又说,“你是不是要给孤什么东西?”

原来少帝是想要他的礼物了,孟辞临想了想,从袖中掏了一锭金子。

苍蝇腿也是肉,少帝从来不嫌钱少,立刻接过:“还是爱卿你有孝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孟辞临咂摸了一下其中的滋味,只觉得少帝拐弯抹角地想占他便宜。

少帝又稍坐了一会,清遥在外头说车已经备好了,孟辞临送她到门口。

“今天孤很高兴。”少帝对着他一笑,不等他说话,便踩着垫脚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地行进起来,少帝却听见孟辞临低沉的嗓音传进来:

“臣亦然。”

后来,章华宫,少帝批阅奏折的檀木长案上,一直摆着一锭金子。

*

正月初二这一天,却突然传来了消息,定南王挥兵北上,打得是清君侧的旗号,把矛头指向孟辞临。

众臣哗然,定南王上书痛斥孟辞临结党营私,总揽朝政,一条一条皆是谋逆,一时间人心惴惴,少帝御笔朱批,命孟辞临领兵二十万,南下削藩。

孟辞临身披甲胄在承乾宫辞行,少帝着玄色绣暗红夔纹的天子玄端,头戴十二冕旒,她站在承乾宫的九重丹陛上,看着丹陛下长揖及地的孟辞临,扬声说:“孤待爱卿得胜而归。”

孟辞临的声音在风里传来:“定不负主公所托。”

百官皆呼:“恭祝孟大人凯旋。”

少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她曾经很多次在承乾宫看着孟辞临的背影,或是出征,或是出使,孟辞临对她说过很多个“不负所托”,而每一次,他都真的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情不知所起,少帝突然觉得孟辞临的背影都让她看着安心。世上儿郎千万,可孟辞临只有一个。

“等等。”少帝突然开口。

孟辞临一顿,回身看过来,少帝迎着他的目光,缓步走下了丹陛,长长的台阶好像走不完,冷冷的北风拍在她的脸上,朱紘左右摇曳,她走到孟辞临身边,她拉住孟辞临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万望保重。”

在其他朝臣看来,这不过是主公体恤臣子罢了,只是孟辞临却感受到,少帝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似有千般不舍。

“也请主公保重圣体。”孟辞临轻声说。这是重生后,少帝第一次看见孟辞临穿甲胄,他头戴素缨盔,身着雁翎锁子甲,哪里能想到他本是文臣。

果真是世无其双的人。少帝松开了他的手,孟辞临对她一揖,转过身便大步走向庆仪门,待到庆仪门外该向东拐的时候,他的微微侧了身子,目光沉沉的,又落在了少帝身上。

只是这目光片刻便收回,接着便消失在了少帝的视线里。

朝堂上没了孟辞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王纂告病不朝,其余臣子也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只是奏折却没人替少帝批阅了。

这日,少帝独自坐在章华宫里头,离孟辞临南下已过去五六日的光景,少帝批了两本折子便觉得乏了,正巧刘钦进来,低声说:“主子,大理寺少卿苏大人求见。”

苏长卿?离上次见他已经过了几个月,怎么会在今日求见,少帝略一颔首:“可。”

苏长卿今日穿着绛纱袍,头戴通天冠,掖着手走进来,倒像是个书生。

“主公长乐无极。”他说着便跪在了长绒地毯上头。

少帝停了笔,说了句免礼:“不知苏卿有何要事?”目光便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还请主公挥退左右。”

少帝微微皱眉,淡淡地看了一眼刘钦,刘钦脸上带着不安的神色,显然是有了前车之鉴,只是也不得不听从主公的命令,便带着章华宫的内侍出了宫门。

“讲吧。”少帝的声音平静,好似不大专心似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苏长卿长身而立,端的是无双的风流,少帝看了他两眼,只觉得他和年轻时的孟辞临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孟辞临如今已敛去了锋芒。

“臣赠主公秘药,能让主公的声音遮掩一二。”他顿了顿,轻声说,“寻常男子到了主公这个年岁,是要变声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了,抱歉各位。

明日更新时间不固定,也许会停更一天,要是不停更,新章也会在晚上十点前发出。

对大家说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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