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过了庆仪门, 便是长长的直道,灵均的手细腻而温热, 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笑着指着长街说:“皇兄曾在这里和自己的伴读去膳房偷糕饼,那时候皇兄顽劣得很, 比不得你乖巧,国师被我气的不行, 常常罚我抄书。”

她语气悠然,眼中闪着回忆的光:“那时候年龄小, 却极安逸的。”她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穿过长街, 走到太学的时候宋正则问了一个问题:“皇兄说的那位孟大人, 为何我从来都没见过?他日后,可会像待皇兄一般待我?”

灵均倒背着手向前行了几步,眼睛越过鳞次栉比的宫宇, 看向远处高低错落的复道,淡淡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永宁五年,少帝特下诏令, 着孟大人回京述职, 拜官丞相。

这道诏书灵均没和任何人商量, 众朝臣都是到了朝会时才知道的这个消息。说来也唏嘘, 孟大人前往北地,竟已有四年了。众臣抬目看着坐在御座上的少帝,竟隐隐有了几分恍惚。

她舒展着眉眼, 眼中烟波浩渺:“荧惑守心早已化解,孟爱卿在北地整饬政务四载有余,卓有成效,于情于理也该让他回来了。孤已经让礼部筹备着了,过了端午便启程。”

她说话的语气四平八稳,且带着毋庸置疑的平静,朝堂上静静的没有人出声,过了好一会儿,苏长卿抬起眼说:“臣以为,主公所言有理。”

这是这么多年来,苏长卿第一次站在孟辞临的角度说话,有了他开口,朝臣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倒称是,灵均笑笑,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出了承乾宫,苏长卿叫了一声主公,灵均止步,看着他一步一步行来,苏长卿还没开口,灵均反倒先是一笑:“苏大人弄璋之喜,孤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孩儿可起了名字?”

苏长卿微微一怔,嘴角微微弯起,说:“多谢主公挂念,名字是按族谱排的,叫庭安。”

阳光还不炽热,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少帝和苏长卿并肩走在长街上,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对老友。

“臣今日想问主公一个问题,”苏长卿看着少帝,一字一句地说:“敢问主公,可是意欲传位于楚陵王?”

灵均并不看他,目光穿过长长直道,向远处看去,苍穹一片湛蓝。过了很久,她说:“是又如何?”

苏长卿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而后长长一叹:“主公待他可谓精心竭力,臣日日看在眼里,可主公莫要忘了他的外祖一家,到底是由主公亲手拔除的。楚陵王年纪小,可睿智早慧,对王氏一族不可能半点耳闻都没有,可从来不出言询问,五岁的孩童便有这般心智,主公试想,若十年之后,若他心中有恨,又该如何?”

见灵均沉默,苏长卿又说:“主公让臣亲自教导他课业,寻常孩童启蒙后,该读千字文,可楚陵王坦言,欲习治国之策,少时便有这般野心,若有羽翼丰满之一日,主公自身只怕没有栖身之地了。”

“于他,主公心中有愧,可到底有些事,不是权衡一下就能解决的,”苏长卿站定了,看着灵均说,“主公无嗣,故而楚陵王有恃无恐,还能在主公面前讨巧,若是主公有了子嗣再看,他只怕是要换一副面孔了,这皇位,这王权,主公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

他说完这些话,也不再等着灵均回话,掖着手对她行了个礼:“臣便先告退了。”说罢踅身向庆仪门走去。

灵均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苏长卿和以前不同了,这几年在朝堂上的风吹雨打,让他也有了一定的高瞻远瞩,他说的这些话,也正是灵均自己担心的。

她沿着复道又行了数十步,正巧看见宋正则由几个仆从陪着往太学方向走,他戴着紫金冠的模样十足十的清隽,见到灵均,立刻乖巧地行礼。

灵均静静问他:“今日都读了什么书?可有进益?”

宋正则答:“最近和夫子习得《资治通鉴》,鉴于往史,有资于治道,臣弟受教了。”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对着灵均行了礼蹦蹦跳跳地往太学走,身后几个仆从赶忙跟上。

灵均没来的一阵心悸。

少帝已过弱冠,可后宫依旧只有郑昭仪一人,膝下也没有子嗣,晏甘并着一众朝臣奏请为少帝填选后宫,少帝回绝了几次后,终于应允了。

五月初一,二十位年轻的女郎便送入了宫里。这些女郎,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婕妤,都在郑邦媛之下,因而在入宫头一天,都到郑邦媛处请安。

少帝后宫不丰,郑邦媛的恩宠便是独一份儿的,且少帝的幼弟一直由她照料,她的位置自然是无人企及的。且她入宫年头长,这些新来的女郎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可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了,看似好像她风光无两,可她自己心里都明白得很,她没有母家,能依靠的不过是少帝罢了,少帝给她的荣宠都是虚的,不管是金银还是收拾,都有明确的数额,真正长长久久的牢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少帝也常来她宫中,可大都是略坐坐,说说闲话,从来没有过夜,她原本不急,可如今宫里的女人多起来,她心中开始不安了。

她去凤阳宫里找过一次少帝,穿着自己裁剪得宜的春衫,少帝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日日看护楚陵王,着实辛苦了,如今他年岁大了,要从你宫里搬出来了,你替他收拾下吧,明日孤派人来借他。”少帝批折子的模样四平八稳,郑邦媛微微咬了咬唇。

她是一点点看着宋正则长大的,不可能没有半点感情,此外,她本以为可以把宋正则当成自己的依靠的,如今只怕亦是不成了。郑邦媛不喜欢坐以待毙,她瞧着少帝,突然明白了,她想着依靠这个,依靠那个,都是虚的,只有依靠着少帝,才有长长久久的荣华。

她跪在灵均面前,眼中泫然含泪:“主公信得过妾身,故而让妾身照料楚陵王,如今臣妾斗胆,请主公收回成命。”

灵均批折子的手微微一顿,侧着脸看着她,似笑非笑:“哦?”

郑邦媛被她冷淡的目光扫过,微微瑟缩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又大声说:“是臣妾失职,楚陵王前几日曾对臣妾说过这样一句话:待我登基之日,定尊郑娘娘为太后。臣妾教导无方,竟让他说出这般话来,想来是不适合再教导小王爷了。”

郑邦媛罪己是假,怕是趁机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灵均目明心亮,也不点破,她顿了顿,轻声说:“正则年龄大了,确实也不适宜同你住在一处,我已经差人去办了。”

灵均竟对她刚刚说过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只怕是在心里已经定了传位的心思,郑邦媛只觉微微晕眩了一下,她是不希望宋正则登基的,至少也不是现在,她在宫里无依无靠,若想再有出头之日,还是要依靠少帝的庇佑的。

她抬着眼睛,娇娇柔柔地叫了一声主公,见灵均果真抬头看她了,心中微微一喜,又说:“臣妾新学了曲子,主公可要听听?”

灵均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只觉得她方才那句“主公”喊得千娇百媚,她在心里重复了两次,打算有机会学着她的仪态撩拨一下孟大人。

郑邦媛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咬着嘴唇对少帝行了礼方退了出去,走到承乾宫门口,侍女莺声轻声说:“刚刚谭将军差人给娘娘送来了一盒糕饼,说是请了河间一带的糕饼师傅做的,手艺最精湛不过了。”

郑邦媛站在风里,微微眯起眼睛,而后又轻轻垂下:“叫人退回去吧,说我在京中住了许多年,也吃不惯家乡的口味了。”微微顿了顿,“做了许多年的郑娘娘,也不会再愿意做郑邦媛了。”

怪只怪皇权富贵太惑人。

孟辞临抵达京畿后至承乾宫谒见少帝,阳光暖软,微微熏然。他自庆仪门而入,向承乾宫走去。

文武百官列道于两侧,他穿着玄色的行蟒,黑色的官靴踏在石板路上,金丝银线绣成的交领沉得他眉目粲然。

远远的能看见灵均静静地站在九重丹陛上看着他的方向,春末的风吹过她的褒衣博带,二人远远的四目相对,竟没人舍得率先别开眼去。

少帝今日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衮冕,头戴十二冕旒,身上的冕服上绣着日月星辰,这件衣服倒像是大婚时的吉服。孟辞临倏尔想到了许多年前,少帝曾对他说的话:“等有一日,我也这般穿着大红衮服站在庆仪门处,你坐着凤辇自直道行来,我迎你入千秋宫。”

匆匆便是三年五载,今日他回京,少帝就这般穿着衮服迎他,蓦的,他微微弯起了眼睛。他在承乾宫的丹陛前跪下,扬声道:“臣叩见主公,恭祝我主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灵均一步一步走下丹陛,站在他面前,孟辞临仰起脸,灵均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孟辞临站定了身子,灵均也不曾把手松开,她拉着他的手,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一别数年,孟大人风采依旧。”

孟辞临笑笑,眼中光辉灿烂:“数年不见,主公姿容更胜往昔。”孟辞临身上原本带着豫昭侯的爵位,只是没有封地和兵卒,不过是个虚位,如今他返京,灵均封给他沃土千里,兵卒数十万,这般大手笔暗暗令人咋舌。

孟辞临站在朝堂上沉默地听着,待刘钦宣读过圣旨,堂下一片附议之声,竟没有人反对。

孟辞临抬起头看着灵均,她也在看着他,二人目光碰在一处,灵均微微弯起了嘴唇,五年来,整个朝堂已被她收入麾下,这般一呼百应的气势,整个人身上似带着耀目的光。

孟辞临随着众臣一起对她行礼:“我主圣明。”

心中竟涌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自豪感,流动在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有小可爱评论问我,是不是传位给宋正则……其实我不想剧透的QAQ

但是从很早以前就有人问,我统一说吧,结局不是禅位给他。
sitemap